8
灯还没来得及开。
柚木进了房间正在墙上摸索着开关,转瞬之间就被冰冷的钝器抵住后脑。
八寻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森冷,一字一句地质问自己是否早有预谋。
唉,二把手果然不是好糊弄的。
柚木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。
他乖巧地顺势抬手作投降状,晃了晃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薄薄卡片,
“八寻小姐,看清楚了,这是组织以前给我们做的以假乱真的身份证。”
枪口却并没有放下,反而顶得越发紧,“我知道。”
似乎是觉得这么说很像来故意找茬的,八寻又补充道,
“我的意思是,我们逃得那么急,你是怎么有时间再返回组织翻出我的假证的。”
柚木不慌不乱,
“又不是我亲自返回组织拿的。”
八寻皱眉,刚想把枪口抵得再紧些,身前那人自顾自地就身子一歪,“咔嗒”一声把灯开了。
八寻一惊。想着还在旅馆,开枪未免太引人注目,所以果断撤了枪,把着枪托就想往人后颈砸。
但却被先行一步。
那人反身将她小臂牢牢桎梏,枪托就那么稳稳悬住。
与此同时,突如其来落下的冷光涌入八寻瞳孔,八寻不可抗地皱起眼皮,等她意识到糟糕了的时候,已经被柚木翻手推到墙边。
于是不等瞳孔的刺痛散去,八寻就睁眼去瞪眼前人。
柚木还是那么无所谓地笑着,但是就在刚刚,形势就从柚木被动变成了她八寻被动。
“放开我!”
八寻耸动肩膀想要挣开柚木的手,却被禁锢得更加紧,
“你别掐疼我了!”
“八寻放心,我还没那么坏。”
柚木颇有些得意地挑眉,
“我可没碰你扭伤的手腕。”
八寻一时无语,那被反绑身后的小臂上温热的掌,确实没有向下去抓敷着膏药的手腕,但八寻就是感觉心惊肉跳。
见八寻不说话,柚木开始装可怜,他曲着身子轻声轻语,
“八寻这么不信任我吗?都说了大家是伙伴,为什么就不能给予我最基本的信任呢?”
八寻想要反驳,但是仔细想想确实是自己先掏枪的,自知理亏地没有开口。
但是想想又还是觉得不服气,
“你平白无故把我的假证搞到手了,我不怀疑你怀疑谁?”
柚木长臂暧昧地揽过八寻腰肢,却在背后将双手反剪得牢固,
“我上火车前,拜托土笼帮忙的。”
“土笼为什么要帮我们?”
八寻穷追不舍。
柚木普的指尖在八寻的肌肤上划拉,惹来八寻一记白眼,
“我和土笼可是忘年交。”
八寻更加狐疑了。
你个小鬼头和我差不多大,和土笼那个老不死的忘年交?
柚木见八寻眼里漫出的嫌弃和质疑,突然低笑出声,附耳暧昧道,
“八寻想知道我们怎么成为忘年交的吗?”
与此同时,柚木宽大干燥的掌顺着八寻的小臂向上探去,修长的指甚至已经点上了肩。
!!!!?
八寻一个战栗打得厉害。
“别别别别别别,我不想知道,我不想!!!!”
八寻开始疯狂摇头。
八寻悲愤之下也不管扭伤的手腕有多痛了,硬生生从柚木的手里掰出来,蹬上那人的膝盖后就猫身而逃。
“八寻的枪我没收啦——”
八寻刚逃开几步,身后就传来柚木愉悦的声音,再往手里一看,已经是空荡荡的了。
骗她的。
该死的小鬼。
“你把我枪收走了,我怎么保护自己?”八寻吹胡子瞪眼。
“八寻老是想着对我下手,我也没有办法
——而且八寻也绝对还有别的武器吧。”
嘶,这小鬼说对了。
八寻顿时感觉脊背一凉,衣袖里藏着的匕首和大腿上绑着的手枪变得像火热的烙铁一样,烫得她差点一抖。
二把手真不好惹。
这是八寻的第一想法。
八寻扭头背对着柚木环胸,假装没听见,四处打量着房间。
很标准的客房。
颇有些狭窄的房间中央摆着两张大床,两床间隔出疏离的空道,洁白似雪的床单铺得整整齐齐,太过一丝不苟以至于有些让八寻喘不过气的死板——
?等一下?为什么是买的一间双床房?
八寻暗叫不好,刚想回头去拎着柚木的领子问他怎么回事,就听见浴室的门“咔嗒”一响。
然后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浴室传来,
“八寻先好好休息喔。”
八寻奔过去狂拍门,
“不是,为什么我们两个一个房间?”
从花洒小孔喷射出的水凌厉地划成白线,砸入浴缸的声音清晰可闻,
“我可是问过八寻的,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。”
“什么时候?”
八寻满脸问号。
“在前台的时候,我钱不够,我问八寻你一间房好不好,你笑嘻嘻地说好。”
柚木的声音显得很无辜。
可恶,八寻那时候正盯着柚木手里的假证,哪里有心思听他说话。
“你这是趁人之危吧!?”
八寻咬牙切齿。
“安啦八寻,我对萝卜腿女人没有兴趣的。”
“…你去死吧柚木普。”
9
等柚木慢悠悠地从浴室里晃出来时,八寻已经把鸭舌帽摘了随手丢在桌上,坐在沙发百无聊赖。
见他出来,好奇地望了一眼,
“老实说,你和土笼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。”
柚木耳垂凝着一滴欲坠不坠的水晶,鸦黑的发湿漉漉,眼神如丝,
“啧,二把手嘛,总要有点人际关系。”
“…比如说?”
八寻看向柚木,咽了口口水。
他现在这幅暧昧的模样确实很像那种人。
“…倒也不是。”
客房空气中依旧是秋天的清冷,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萦绕在鼻尖没散,
“我们达成了共识。”
八寻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,咖啡奶油色的长发被束在脑后,指尖把玩葱绿发尾,墨色勾玉显得眼眸淡淡,
“共识?”
柚木颔首,骨节分明的手探着摸上床榻,随后翘腿而坐。
向上勾起的脚尖直指八寻,顺着那被军绿色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往上走,便见双膝交叠着的大腿覆着薄薄肌肉,
“土笼让我们推翻组织。”
八寻颇为意外地抬眼,
“他不是组织的老东家吗。”
“是,但是这不代表土笼会对组织完全忠诚。”
柚木的眉梢染上些玩味,
“那位大人现在可是越来越粗鲁了不是吗?”
[ 老大 ]
[ 这月都干了多少这事了 ]
[ 涨点工资好吧 ]
八寻回想了一下。
确实如他所说,老大最近对待敌手越来越没有耐心了,动不动就抹脖子了事——自己今儿个上午还抱怨呢。
虽说暴力能解决大多数的问题
——因为只要八寻和柚木出手摆平了敌手,基本上生意就谈得畅通无阻了。
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。
这样的话寻仇的人越来越多了。
上午就很巧,在八寻解决这次敌手的谈判官时,上次生意的仇家就寻过来了。
所以八寻索性全干掉了。
不过在两方夹击下,八寻还是受了点小伤,比如她的手腕。
“?我就说我明明只是轻轻抓一下八寻手腕,怎么就扭了?”
柚木坐在对面一脸微笑,
“那我是被你白白打了一拳?”
八寻讪笑,心里腹诽着毕竟在组织里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和柚木打架,“谁让你把我手下吓走了?”
柚木又讪笑,默想着还不是他在组织里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八寻吃瘪。
“咳咳,言归正传,”
他正了正脸色,
“那位大人现在树敌无数,惹得我们也一身仇恨,再这么下去大家都要完蛋。”
“老大确实是个激进的主儿。”
八寻扁了扁嘴。比如说上次八寻也就跟老大提了一嘴杀人灭口太过莽撞,就被拿枪抵着眉心反问你在教我做事。
“他迟早玩完。”
柚木摊手,“大家都这么想,他的人心都快散光了。”
“所以土笼看上了我们两位?打算用我们来将老大推下台?”
“毕竟我们是最保险的方案嘛。现在组织里暗潮汹涌,大家可都盯着那个位置呢。肥水不流外人田,还不如直接交给我俩。”
柚木耸肩,凝在小巧耳垂的水珠掉落浸入衣物。
八寻暗暗磨牙。
亏她在上火车的时候还感天动地地祝福土笼好人一生平安,原来是早就知道了组织要除掉她俩,故意下的棋呢。
那这么说,所谓的“老大重要的任务”“巷道着火”都是土笼一手编排的。
目的就是为了让普宁二人意识到如今的危险处境,从而与他达成协议,夺权重顿组织。
不过很可惜,这步棋对八寻没用。
“我对一把手的位置没有兴趣。”
八寻打断了对面柚木滔滔不绝的前期提要和局势分析,
“我只想活着。”
被打断话头的柚木愕然道,“那八寻又为什么要一路做到二把手这个位置?”
“……”
八寻眨眨眼,眼神澄澈地在柚木身上流连,突然一弯瞳仁笑,
“你身上挺香的。”
柚木一愣,寒丝丝的水膜附在皮肤上,因八寻起身擦肩而过而迎风发凉,
“可能是因为用了沐浴露吧。”
八寻清甜的回应响在背后,
“我觉得七号大人说的对,不好好休息的话,会死得更快。”
颇有质感的鞋咔哒咔哒叩在地面,最后是浴室门嘭一声关上的响动。
“……”
柚木回眸望向浴室那扇模糊的磨砂门。
10
纤细的手轻车熟路地将浴室反锁,指腹点过摆架上瓶瓶罐罐的沐浴露洗发水。
微微用力将泵头向下摁去,却是每一瓶都纹丝不动,像是潭边早就被嵌入泥中的磐石。
手的主人转而去拧开花洒,水流便像是从纺织器里筛出来的细丝似的,丝丝分明而粗细均匀。
另一只手探进水中,逼进骨子的寒意就那么带着晚秋的凄清砸到肌肤。
八寻甩了甩手。
根本就没用沐浴露。
根本就没开热水。
——骗子。
——未完——